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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漸合，灶房冇有點燈，全靠灶膛裡的火光照亮。紅燒肉在鍋內咕嘟嘟擠來擠去，瘦肉裹滿湯汁，愈發紅亮油潤，肥肉透明晶瑩，筷子稍稍一碰就會破皮，軟爛無比。隨著灶膛內的火加大，蒸氣四溢，紅燒肉的香味順著簡易棚子灶房飄出去十裡。葉貳吞了下口水，回頭吆喝：“吃飯了！”屋內女人們正忙得起勁，頭也不抬，“先擱著，我們還不餓，等老三回來了再說。”“老二，你過來幫我們裝香包。”“哎，來了！”葉貳把鍋蓋蓋上，小跑進屋。門外的柳大誌瞧見，激動不已，眼看院內無人，迫不及待貓著腰鑽進來。葉家為了方便做漿洗生意，大門幾乎一直敞開，此刻倒方便了他！小院房子不多，所謂灶房，隻是用木棍和油布在牆角搭了個頂。柳大誌一閃身溜進去，都不用細看，鼻子使勁兒一嗅，很快鎖定了裝著肉的鍋。他興奮地朝門外招手。胡麗春磨蹭了會兒，才猶猶豫豫地端著盆進來。“偷、偷東西不好吧？”她過不了心裡這一關。柳大誌理直氣壯：“老天爺既然讓咱們聞著味，就說明他老人家也可憐我們，看不得我們受苦捱餓，纔給我們指了這條路。再說了，他們家的肉能救咱倆的命，不讓我們被餓死，我們拿走肉吃了，是在幫他們救人，是替他們積功德呢。”說著，男人奪過她手裡的盆子，端起鍋嘩啦啦往裡倒。紅燒肉冒著熱氣，肉香味撲麵而來，直把柳大誌的肚子勾得咕咕叫。顧不得肉還滾燙，他兩指捏起一塊塞進嘴裡。“嗷！”柳大誌疼得嚎了一嗓子，隻覺肉似乎瞬間把口腔上顎燙掉了一層皮！但，這是肉啊！他根本不捨得吐出來，舌頭在口腔亂躲，整個人又蹦又跳，不住地倒吸涼氣，試圖緩解嘴裡的不適。胡麗春本就心虛，見他這樣，更是怕得不行，連忙拽著他往外跑。但她忘記男人手裡還端著裝滿肉的陶盆，天色又暗，冷不丁冇注意，端著盆子的男人直戳戳撞上門板。“砰！”一連串的響動，一聲比一聲高，葉家想聽不見都難。蘇小雨最先出來，許念緊隨其後，門口兩個人恰好閃身逃出去。但她看得仔細，那兩個人手裡端著的陶盆裝滿了東西，正騰騰冒熱氣。“老二，肉！”葉貳連忙跑到灶房去，看到空無一物的鍋，急得跺腳：“肉冇了！”“追！”許念當機立斷。跑到門口，她突然想到什麼，忙叫住老二，“你和桃花都留下看家，以免偷肉賊殺個回馬槍。”“啊……噢！娘，你們小心點。”“知道。”蘇小雨跑得快，等許念囑咐完出去，她已經跟上了偷肉賊，隻需再快幾步，一伸手便能將二人摁住！然而——兩個賊突然拐彎，不熟悉地形的蘇小雨驟然被甩開，等她再追上去，隻能看見兩個人的背影，飛快地鑽入另一個衚衕，在漸漸黯下來的天色中逐漸消失。許念不禁罵了句臟話。蘇小雨：“他們兩個肯定住在這附近，得快點追，不能讓他們跑回家。”說罷，她默默提起一口氣，加速！確如蘇小雨猜測的那樣，熟知此處地形的柳大誌，鑽入另一個衚衕後，饒是天黑，也很快找到繞回自家衚衕的小路，端著陶盆，招呼媳婦，一路狂奔！馬上就到家了！柳家大門近在咫尺，他的心逐漸落回肚子裡，然而——大門怎麼是開的！“怎麼了？”胡麗春氣喘籲籲跟上來，見他一動不動，問道。柳大誌脊背發涼，“我們出去之前，是不是把門關上了？”胡麗春：“是啊，怎麼……”說著，她視線落在大門上，赫然一驚！家裡來人了！“衙、衙門？”柳大誌話都說不出利索。胡麗春一時也亂了，驚惶無措。“站住！”偏巧人跟上來了，眼瞅著越來越近。胡麗春一不做二不休，拽著柳大誌就進了大門，緊接著“哐當”一聲將門關死。她靠在門板上，竭力平息呼吸，“就算是衙門的人，我們好好解釋就行了，總比被……”話冇說完，廂房處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，緊接著，一道耳熟的女聲驚叫道：“大誌？！”柳大誌眯起眼睛。夜色朦朧，他不太敢確認，隱約瞧著像是姑姑柳翠。還好不是衙門的。柳大誌懶得相認，他長舒一口氣。端著肉跑了一路，胳膊都麻了，他想放下來歇一歇。門外衚衕卻再次被偷肉那戶的婦人聲音——對方罵了幾句，在衚衕外扯著大嗓門不斷嚷嚷：“誰家偷了老孃的肉，趕緊滾出來！”“再裝死，我告到衙門去，讓衙門的人挨門挨戶地查，讓全鎮子都知道你們是偷肉賊！你要是不嫌丟人，隻管藏著不吭聲！”許念嗓門大，中氣十足，熟悉的人一耳朵就能聽出來是她。比如柳翠。她看看柳大誌，視線落在他雙手緊緊護著的陶盆上，再想想婆婆的話，猶豫不過片刻，女人拔腿跑到門口，大聲喊道：“偷肉的賊在裡麵！”突如其來一嗓子，不止柳大誌驚了一跳，門外許念也是一愣。“好像大嫂的聲音。”蘇小雨道。許念：“準是！”她尋聲跑到柳家門口，“你看，這不就是柳家麼？”衚衕裡早圍了一群看熱鬨的街坊，周姐也在其列，聞言不由詫異道：“柳龍這麼快就放回來了？哎呀，不會是柳龍媳婦吧？那咱們可得儘快告訴衙門。”話音剛落，門內陡然響起摔東西的聲音，緊接著，柳翠的聲音再度響起：“是柳大誌和他媳——嗚嗚嗚！”“壞了！”蘇小雨眼神突變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抬腿一腳將門踹開！隻見柳翠被柳大誌死死捂住嘴，胡麗春固定她的手腳，兩人連拉帶拽，正想把柳翠弄到灶房裡去。眼看大門被踹開，門口圍上了一大群看熱鬨的百姓，數十雙眼神看過來，柳大誌一下慌了神，反被柳翠抓住機會咬了一口。“啊！”男人吃痛甩開，下意識往後退，但下一刻手臂就碰到了堅硬的牆。退無可退。柳大誌咬牙，心一橫，猛地朝人群衝過去！不明所以的百姓嚇得四散開來，門口露出縫隙。他一彎腰，無比絲滑的順縫鑽了出去，拔腿狂奔。“抓住他！”許念第一個追出去。緊接著是蘇小雨，而後，衚衕內的街坊都跟了上來，或是為了抓賊，或是為了看熱鬨，竟在頃刻間湊出幾十人的隊伍，全部緊緊跟在柳大誌身後。“彆讓他往北跑！”“南邊有巷子能溜走，快去人堵住！”“哎？他咋往東邊跑了？那邊都是茅房，臭的熏死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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