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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身,誕於混沌汙濁之世,未曾體會過美好。”
男人走在由頭骨斷肢鋪成的道路上,手中握著一把充斥著鐵鏽和濃厚血跡的刀,刀背的血已經流不動了,無時無刻不在撕扯著皮膚,刀刃也早就殘缺不堪了。也好,這象征著它曾取下的不朽戰績。
“他們在這荒謬的世界自以為是地幻想出了正義,公平,以及那可笑的感情。”
“爭鬥一直存在,死亡未曾缺席,忘掉死亡的威脅,去追求那些不實際的東西,隻會讓你們在走向終結之時更加狼狽罷了。”
“野蠻與殺戮,是人的本性,一個失去了本性的人,連自己所貶斥的野獸都不如!”男人突然將頭湊到吳辰宇麵前,麵目猙獰地說。
“我的手已經在你的脖子上了,接下來,到你了……”
“啊!!!”吳辰宇在醫院的病床上驚醒,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同時身體十分僵硬,在床上劇烈地發抖。
“怎麼了,振作一點!”一旁的蘇月被這一幕嚇到,她忙上前緊緊抱住他,撫摸著他的身體安慰著。“小辰子,我在呢,乖~”
在蘇月的安撫下,吳辰宇逐漸平靜下來,他無力地倒在床上,眼睛微閉著,隻聽見微弱的呼吸聲。
“這裡是?”他問道。
“這裡是勞萊市的中心醫院,你已經完全了,彆怕,有我在呢。”蘇月從背後拿來一張乾毛巾替他擦拭著額間的汗水。
“不對,你怎麼來這了?”吳辰宇突然一個激靈,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月。
“你還好意思說,受這麼重的傷……他們還一直隱瞞著我!不是給你說了要照顧好自己嗎,你怎麼這麼傻!”
“我昏迷了多久?”吳辰宇用雙手捂著臉歎息了一陣,問著蘇月。
“都快二十天啦,他們都以為你成了植物人,都打算將你帶回南迴洲去醫治。話說回來,你已經不是勞萊市總督了。”
“啊?”
“他們見你長期昏迷不醒,換了一個人將你頂替下來。據說是年齡和我們差不多的年輕軍官,聽說以前在T基金會那邊威望挺高。那傢夥,實在是個狠人,做事隻講究效率,從不體諒下屬犯下的錯誤,好像曾經有個士兵,因為腿部有傷未能完成任務目標,被罰負重20公斤跑了五千米。”
“他叫什麼名字啊?”
“好像叫什麼許海棠。哎呀,其實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了,他當總督反而讓你自由了,我們回南迴洲去吧,好嗎?”
吳辰宇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,正要點頭,可這時,血森劇烈抖動了一下,吳辰宇捂著心臟坐了起來,很快便又陷入了癲狂狀態。
“你怎麼了,快來人啊,快來人啊!”蘇月緊抱著吳辰宇,可還是不起作用,她手足無措,隻得向外呼救。
“偶像!”此時羽生白濁推開門,手裡還拿著剛在食堂打好的飯,見狀後忙放下手中的飯盒,上前將吳辰宇推倒,按在床上,試圖使他冷靜。
“啊!!!”吳辰宇用手用力地捶著心臟,兩人急忙把他的手按住,在一陣抽搐後,吳辰宇恢複了理智。
“冇事吧……”蘇月十分心疼地看著吳辰宇。
“你彆呆在這了,下午就離開,我會讓人安排好返航的直升機的。”吳辰宇坐在床上思考了很久,突然開口對蘇月說。
“那你呢?和我一起嗎?”蘇月問。
“我打算,就死在這,不去禍害南方了,我終有一天會失去理智,或許遠離你們,纔會有最好的結果。”吳辰宇說罷便起身,拿著上衣準備出門。
“你要去哪!”蘇月大聲質問著。
“抱歉……我……”吳辰宇一隻手撐著門,不敢回頭看她。
“為什麼每次你都選擇逃避?有困難,我們不應該一起去麵對嗎?”
“這隻會把你,你們代入危險當中。”
“你呢,難道就應該讓你一個人置身於危險之中?為什麼,為什麼每次都要一個人去麵對,難道你,就有一個人抗下一切的職責嗎?”
“我的唯一職責,就是愛你。”吳辰宇回過頭,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蘇月,隨後便拉開門出去了。
空中飄著細雨,一輛軍用吉普在熙熙攘攘的集市內艱難地行著。
吉普車的車窗被搖了下來,一個麵貌看起來清新俊逸的青年軍官向窗外伸出手,接取了幾顆冰涼的雨滴放在手心裡。
他就是許海棠,勞萊市新上任的總督,年齡僅有二十四歲,但卻指揮過喪屍危機以來的諸多著名戰役,曾被公認為是“T基金會三大王牌指揮官之一”。他的戰功赫赫,尤其是在幾個月前針對神鷹教會的戰鬥中,他親率部隊在一週之內擊潰馮雲笙的親信部隊第二師團,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,可為人卻剛愎自用,心胸狹隘,極度狂妄自信。
“我說文傑啊,這附近是不是有個破舊港口啊?”許海棠突然問到駕駛位上的廖文傑。
“您說的是威爾德勒斯港嗎?那個地方,曾是舊世界的一個未能建成的港口。幾年前他們在那搞什麼圍海造陸工程,可卻因為種種原因那項目進行到一半莫名其妙地被擱置了,所以一直被這的民眾視為凶地,現在被當成一個垃圾堆放點。”廖文傑說著,在平板地圖上標記了一個地點,將平板遞給許海棠。
“怎麼了先生,您是有要事要去那嗎?其實可以吩咐我們去辦的,不用親臨。”他對許海棠說。
“我哪裡有那麼多事做啊?不過是突然興致來了想去那散散心罷了。”許海棠笑著說,說罷便拿著傘準備下車。
“去那散心乾嘛,那裡的味老衝了。”
“習慣了芳香,突然想感受一下生活原本的味道。”
“我和您一起去吧。”
“不用了,”許海棠打開門,撐著傘下了車。“我又不是他,不會突然就失蹤。”
這是一攤死水,幾塊生鏽的鐵皮浮在黑色的液體上,隨處可見的廢棄物給這裡的色彩添足了一筆密密麻麻的單調,這裡是汙穢的國度,是蒼蠅臭蟲的天堂。
由各種垃圾鋪成的地麵上存在著一排剛留下的足跡,證明剛剛有人來到過這裡。
是誰?誰會自討冇趣,來到此番地獄?
男子站立於岸邊,眺望著不見底的死水,靜候著被腐蝕的命運。他似乎是在做著輕生的準備。真是個糊塗蛋,輕生也該挑個好地,何必再讓靈魂遭罪?
“在這種鬼地方也得不到安寧嗎?”吳辰宇長籲一口氣,手中緊握著血森。
他的身體越發地不受控,自從上次在洞穴的經曆後,“他”似乎是回來了,“他”在不停地折磨他,爭奪著身體,他漸漸壓製不住心中的深淵了。
一陣帶著腐爛氣息的海風吹過,再看他,雙眼已經通紅,並向外散發著紅霧。
“想不到,居然有人和我有一樣的雅興。”一個男人撐著傘走到吳辰宇身旁,偏過頭對他說。
“啊啊?”一聽有人,吳辰宇強行剋製住自己,強裝鎮定地說著。
“你看這灘死水,彆的山水是飽受天地之精氣,它卻儘收世間之戾氣,看似水麵不起波瀾,實則暗波洶湧。這麼說起來,它也算得上是處不被人欣賞的景色。”
“嗬……生活不就是這灘死水嗎,充斥著各種糜爛的東西,包容著一切爛事,以及像我這種爛人。”
“何不試試去改變現實,改造這攤死水?”
“說起來容易,請問閣下,如何改造?就算你有本事,將汙水全部蒸發乾,灌入清流,也是維持不了多久。因為它的底部的泥沙,已經濁透了,腐蝕的東西已經滲入了土壤,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改變的。”
“那咱們就搞一場大刀闊斧的整改,將底層的濁土全部挖掘出來,讓那些令人嘔臭的玩意好好地曬曬太陽!”
“說的好聽,現實中又有誰有那麼多閒心去做這些事呢?”吳辰宇無奈地歎了口氣。
“若是隻安於現狀,身處花園的芳香而忽視沼澤的惡臭,人類就真的完了。我們要是連這種事都辦不到的話,乾脆就彆身處這個位置了,早點回家混吃等死吧。”
吳辰宇從言語中意識到身旁的並非普通人,他轉過頭去,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種其他人曾有過但全都喪失了的東西。
那是身為人類的驕傲以及極為崇高的信仰。
“先生並非庸俗之輩,敢問閣下尊名?”
“在下挫名,許海棠。”
“您就是勞萊市的現任總督?”吳辰宇頗為震驚,想不到,兩人是在這個鬼地方,以這種方式會麵。
“我還以為,世人隻知那吳辰宇而不知有我呢。”許海棠言語間吐露出了對吳辰宇的輕蔑,吳辰宇感到有一大股火藥味。
“怎麼會,許總督您戰功赫赫,怎會有人不知你?”吳辰宇艱難地嚥了一下口水,對方似乎很不看好自己。
“什麼戰功赫赫?還是冇有人家吳總督親自帶兵衝鋒陷陣更得人心。”許海棠句句話帶刺,搞得吳辰宇很是難堪。
“看起來,總督您和前總督有些過節……”
“冇什麼,隻是有些感慨罷了。”許海棠歎了口氣,“話說,朋友,以你看來,現在這個世界,應該是由一個強硬的政府還是一個相對柔和的政府來領導?”
“呃,我不懂這方麵,我覺得,應該是那個相對柔和的好吧,畢竟更得民心。”
“這就是你的目光短淺了,一個強硬的政府,他能迅速調動所有可用資源,對內嚴明法度,儘可能削減利己主義帶來的影響,一致對外,以最快的速度終結亂世。”
“利用強硬的手段,換來的隻是日益增加的怨恨,一個過於強硬的政府,很容易激起民憤,導致內部禍亂四起。”
“這是大恩與小惠的區彆,朋友,現實可不是童話,雖然說很骨感,但是,一個殘酷的人間,和一個安定的地獄,你會選擇哪個?”許海棠說出的話,讓吳辰宇啞口無言,找不到反駁的地方。
“算了,這畢竟也不是你擅長的領域,過度要求你去瞭解實在是太勉強。”許海棠扶著額笑了笑,“對了,你包裡的手機,一直在響,似乎是有人在給你打電話。”
吳辰宇忙掏出包裡的手機,一看,是蘇月打來的電話。
“你在哪……”對方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,令吳辰宇感到心疼不已。
“我馬上回來……”吳辰宇簡單說完後便掛斷了電話,用手捂著臉長籲一口氣。
“女朋友?”許海棠饒有興趣地問。
“嗯,可我……”
“快回去吧,彆讓小姑娘等急了。”
“那我……先告辭了……”
“等一下。”許海棠叫住了吳辰宇,“咱們聊這麼久,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。”
“我的名字,你會知道的,但不是現在。”吳辰宇轉頭對著許海棠笑著說。
“好啊,期待我們下次見麵,有趣的陌生人。”
吳辰宇走在泥濘的小路上,空中飄著細雨,雨滴擊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顯得四周特彆地靜。
他漸漸地在雨的朦朧中迷失了……
再次恢複意識時,發現自己正在一處廢棄樓房外。
“黑鬼,繼續跑啊,跑啊!”
屋內傳出熟悉的聲音,吳辰宇走進屋,發現又是上次那兩個白人,不過身著著聯盟軍隊的軍服。兩人將一個黑人壓在身下羞辱,仔細看,那個黑人,正是科特!
“你們在乾嘛?起開!”吳辰宇很生氣,上前嗬斥兩人。
“誰特麼多管……前總督?!”其中一個白人嚷嚷著抬起頭,驚訝地發現來者正是吳辰宇。
“報……報告前總督,他……他是黑蠍部殘餘份子,你看,他包裡還有黑蠍部的宣傳單!”另一個白人哆嗦著從科特身上搜出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,那正是黑蠍部曾經在街道上散發的神誅令。
“那是他們強行塞進我哥的衣服裡的,他們是壞人,大哥哥,救救我哥哥!”這時吳辰宇才注意到還有另外一個黑人小孩,他此時正抱著自己的腿哭訴。
“你個小屁孩,亂吼什麼!”那個白人見狀想上前扇小孩的嘴,被吳辰宇一個眼神逼退。
“先生……”科特抓住了吳辰宇的褲腿,虛弱地呻吟著,吳辰宇立馬半蹲下來,握住他的手。
“我的弟弟,詹姆士,拜托你了……”科特在說完後手便垂了下去,整個人冇了呼吸。
作為一個黑人,他似乎生下來就被賦予了獨特的標簽,他一生冇乾過什麼壞事,可世界並未因此善待他……
“哥!”小孩大聲哭喊著,他幾乎發瘋似地搖著吳辰宇,苦苦哀求道:
“大哥哥,你快殺了他們,殺了他們!殺!”
吳辰宇抬起頭,如果眼神能夠殺人,那倆白人可能早就已經成灰了。
“長官,無意冒犯,我們是聯盟的士兵,隸屬於聯盟的編製,如果一定要處罰,也應該是聯盟的長官,現總督來審判和處罰我們,而你,不過是個過去式了……冇權!”一個白人鼓足勇氣說著。
“你看我到底有冇有權……”吳辰宇緩緩拔刀,可就在刀刃初露鋒芒時,他的身體猛然一震。
這種感覺,是失控!
“呃!”吳辰宇忙收起刀刃,雙手趴在地上,大口喘氣,麵露難色。
“前總督,你怎麼了?”倆白人假作關心地問。
“大哥哥,快殺了他們,您在等什麼?大哥哥!”小孩還在不停搖著吳辰宇,聲音已變得沙啞。
“對不起……我……做不到……”吳辰宇用手捂麵,渾身顫抖著,聲音極其低沉地說。
“為什麼,為什麼!你也是壞人,你是幫凶!”小孩絕望地喊叫著,他環顧四周,撿起一旁的碎磚塊往吳辰宇的頭部砸去。
“前總督!”
“擊殺暴徒!”
吳辰宇倒在地上,視野慢慢暗了下去。
“在黑暗的世界妄想點亮光明,我到底是該敬佩,還是嘲笑你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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