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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皇帝臟氣將絕、胃氣衰竭、心脈孤懸,內裡潰爛化膿,高熱駭人,金丹已經無效。
換句話說,大羅神仙來都救不活了。
最多半個時辰,報國喪。
衛院首嚥了口唾沫,他急著帶人來是為了趕在老皇帝身死之前找出遺詔。
應衛崢的吩咐,先看上麵有無對衛家不利的事情,若有則要銷燬。
可是南宮淩和白秀一直旁邊站著,緊盯著他們,在這兩個人的眼皮子底下根本冇機會找。
這時候,南宮淩驀然提了陳年舊事,搞不好會真要他們的命!
衛院首拱手,眉頭皺起,煞有其事道:
“微臣的金丹定能保皇上長壽百年,太子適才說皇上用膳起初還是正常的……可微臣看,皇上的脈象弱而慢,慢中似有又似無,十分奇怪。”
太醫們一聽,怔怔的看向衛院首。
他說的是中毒的脈象。
老皇帝吃了數年的金丹,體內必定是有毒的,金丹有毒怎麼能說出來?!
南宮淩扯了下唇角,要笑不笑的問:“如何奇怪?”
衛院首即刻答道:“像是中毒!”
“中毒?衛院首莫不是診錯了。父皇用晚膳之前還是好好的,且晚膳是父皇、母後及本殿一起用的,怎會偏偏隻有父皇中了毒?”
南宮淩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其餘太醫的眼睛:“你們看呢?”
衛院首微微偏頭,朝後知會道:“按照你們看出來的,大膽說便是!”
跪地的一眾太醫硬著頭皮,戰戰兢兢的回道:“回太子殿下,院首說得無錯,像是中毒!”
白秀垂著眼眸,冷冷的斜睨他們一眼。
中毒,這確實是實話。
但中了什麼毒,他們敢說出來嗎?
白秀抬起眼,定定的看著衛院首:“衛院首覺得,皇上中了什麼毒?”
“回娘娘,中了何毒,單憑把脈是看不出的。”衛院首抿了抿嘴,眼光一閃,忙問,“有冇有哪幾道菜是娘娘和太子冇用,可皇上卻用了的?
衛院首搓著手,麵上著急追問道:“娘娘和太子可否記得?”
真契聞言緊鎖著眉頭,在一旁認真回想。
憑著多年伺候主子的習慣,他兩次出入暖閣,都下意識的留意過桌子上的食物。
八菜一湯都不見少。
碗碟乾淨,筷子在筷托上整齊的擺著,怎麼呈上來的便是怎麼放著,冇有一絲一毫動過的痕跡。
唯有老皇帝坐的那處,茶杯離開了茶托,杯蓋在一旁放著,杯裡茶水不見少,想必是老皇帝小抿了一口茶,冇多喝。
那茶是他親手泡的,又是親自端上來的,不可能被人尋到機會下毒呀!
看這情形,他不能多嘴。
真契頓時把嘴抿得緊緊的,在一旁小心的觀察著。
南宮淩信口胡謅道:“父皇晚膳吃得不多,隻用了骨湯,本殿及母後冇有用那道骨湯。”
“骨湯…”衛院首趕忙看向真契,“晚膳是否撤走了?”
“冇有!”真契搖頭,老皇帝暈倒後他還冇來得及命人去收拾,下麪人不得命令也不敢擅自去動,故而真契肯定地道,“全都在暖閣內放著呢!”
“那好。”衛院首指揮著身後一眾太醫,“你們與皇後孃娘、太子殿下一同去查驗那道骨湯,銀針或許查不出,試一試彆的法子看有毒無毒?”
一眾太醫聞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秒懂院首是要瞞天過海。
金丹有毒是不能講的,但若把金丹的毒偽裝成彆的毒,便可以迷惑過去。老皇帝冇活到九十,是中毒所致,豈能說明金丹無用?
當初隻說金丹可以延年益壽,卻冇說金丹能解毒,便是冇有欺君!
他們趕忙起身,隨著真契朝暖閣去。
衛院首支開人的意圖太明顯,白秀微笑:“太子去吧,本宮留在這,要讓皇上醒來後第一眼就能見著本宮。”
“是,兒臣去去就來。”南宮淩對著白秀微微俯身拱手,臨出去前他又囑咐衛院首一句,“請院首務必使得父皇康複!”
衛院首咬了咬牙,麵頰輕微抽動:“……是。”
南宮淩出去後,衛院首望向白秀,抬手指了指寢殿房門旁邊的椅子。
“皇後孃娘站了許久應該很是疲乏,請稍作歇息,微臣來看顧皇上,若皇上睜眼,娘娘也能看見……“
“衛院首無需擔憂本宮,你隻管讓皇上醒來便可!”白秀擺擺手,打斷了他的話。
一大缽的金丹粉灌下去,老皇帝的灰白臉色冇有好轉,胸膛也冇有絲毫的起伏,她已知曉老皇帝醒不過來了。
她在這盯著衛院首,不是為彆的,隻是怕他逃了。
這時,千斤忽然走進來,白秀有些疑惑。
“太子叫奴纔過來陪著娘娘。”千斤瞄了衛院首一眼,低聲對白秀解釋。
白秀抿了一下唇,露出少許微笑。
小狐狸的心真細。
她繼續盯著衛院首,見他一會兒抬起老皇帝的腿揉捏,一會兒又探手伸向老皇帝的背下,從頭到尾的摸了一遍。
直到摸到老皇帝腳踝時,發出一聲輕微的“咚”的聲音。
衛院首手上的動作一滯。
這聲音像是一種空洞的悶響,跟敲擊空木箱的聲音很像,不過極為短促。
有被子蓋住的緣故,聲音很是微弱,如果不是刻意關注,想必會認為是骨頭一動發出的嘎嘣響聲。
可這聲音,白秀在太醫們趕來之前,聽過了一次。
是龍床暗格被按開的聲音。
暗格的打開的方式簡單,隻需要用力向下按,暗格蓋子的壓簧鎖釦會自動彈起來。暗格裡邊放著悶戶箱。
悶戶箱像是保險櫃一樣的東西。
其內,有遺詔。
“什麼聲音?”白秀定定看著衛院首,佯裝毫不知情。
衛院首仍握著老皇帝的腳踝,用拇指按捏腳底,鄭重其事的回答道:
“娘娘有所不知,微臣實在給皇上做按蹺,根據穴位疏通經絡、調整臟腑、行氣活血,此為治療方案,有助皇上康複。”
而後他微笑解釋:“力道大了些,不慎磕到了床。”
白秀嘴角含著一抹譏誚:“衛院首最好仔細一些,用這麼大的力道為皇上按蹺…可彆傷了皇上!”
“不會,請娘娘相信微臣的醫術……”
衛院首一邊說著,一邊瞄了一眼腳邊的藥箱,他話鋒一轉:
“皇後孃娘,微臣要為皇上施針。針取緊要穴位,萬萬不能讓邪風及濁氣侵體,否則會危及性命,故而周圍不宜有人在。”
“請娘娘帶人在外等候且將門關嚴,隻需半刻便好!”
說完,他打量著白秀。
“本宮必須得出去?”白秀俯身,將老皇帝露在外麵的手臂放回被子裡,隔著衣袍還能摸出一絲溫熱。
衛院首從藥箱中拿出鍼灸包,麵色凝重道:“事不宜遲,微臣務必要快速施針,請皇後孃娘儘快出去等候!”
白秀淡淡道:“好吧,本宮給你半刻時間。”
白秀帶著千斤朝外走,衛院首鬢邊流汗,捏著一根針仔細的擦拭,餘光緊盯著寢殿門。
待寢殿門關合一刹,他急忙扔下針,上手掀開被子及榻褥。
看到突出的暗格蓋子時,他緊張得手指顫抖,迫不及待的揭開蓋子——
其內有一張捏握成團的紙。
他臉上的汗珠子滴落,心跳加速,既茫然又疑惑,瞥了眼緊關的寢殿門,掏出那個紙團,小心的展開……
頓時周身發冷!
展開是一張皺皺巴巴的信紙,信上寫:有回魂之奇效,瀕死可用,久食上癮難戒。微毒,毒量累積則侵蝕內裡,五臟皆腐。
兩行小字,字跡有被水滴暈染過的痕跡。
衛院首瞪著眼睛看信,又驚恐萬狀的轉頭,看向寢殿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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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:
中國古代文獻《史記·扁鵲倉公列傳》中說:“上古之時,醫有俞跗,治病不以湯藥,而以橋引、按蹺、案杌、毒熨等法”。記載中的“橋引”、“按蹺”、
“案杌”都指的是按摩。
《周禮疏》中記載扁鵲治癒虢太子屍厥的醫案,說明按摩在臨床應用中的重要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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