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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郊學宮
青州上空,三艘飛舟隱在雲霧中,朝著京觀方向飛去。
黑金龍紋舟飛在最前,寒劍山,煌音閣的飛舟則綴在不近不遠處,隻見最末那艘飛舟上閃出一道衣袂飄飄的豔麗身影,幾個騰挪間,便悠然落在了賀湑身前的甲板上。
“鳴長老,請。”賀湑對鳴風打了個手勢,在弟子們好奇的目光中。二人走進飛舟上的小隔間。
“不知鳴長老有何要事”賀湑抬手斟茶。
鳴風看了一眼門窗,賀湑立即會意,抬手施下一個遮蔽術法。
鳴風長老這才放心在賀湑對麵坐下:
“我原以為這次步掌門會親自出席論道大會,冇曾想卻是劍尊親臨,看來步掌門對劍尊信任有加。”
這話乍聽起來隻是單純的寒暄,細品之下又有另一番意思。
論道大會作為仙門百家之盛事,主要內容是後輩間的交流,四大宗宗主一般不會輕易出席,像寒劍山這樣派出劍尊,已經是極高的禮儀了。
而鳴風卻認為步道忱會親自出席此次論道大會,顯然,是有什麽他認為十分重大的事情即將發生。
除了不久前的魔毒一事,賀湑想不到別的。
壓下心中猜測,賀湑淡淡迴應了一句:
“步掌門於我如父兄。”
言外之意,步道忱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。
“既然如此,我也就不和劍尊繞彎子了。”鳴風放下心來,提起正事,
“其實此事,和前陣子的魔毒一事有點關係。”
賀湑略一挑眉。竟然隻是“有點關係”。
“前些日子,接到步掌門傳來的訊息,我們煌音閣便開始在東境內搜尋,果然在與中州交界之處發現了幾個魔物,不過都實力低微,很快便伏誅了。”
“如此順利,聽起來似乎冇有問題。”賀湑轉了轉手中茶杯。
鳴風繼續道:
“是,魔毒並未在東境釀成災禍,隻是……”
隻是什麽
鳴風肉眼可見地遲疑了,看看賀湑,又撫須長嘆,似乎陷入了某種掙紮,最後還是一咬牙,道出實情:
“隻是我們閣主,在絞殺完魔物之後便消失不見了。”
賀湑瞳孔微張,有些驚訝,要不是顧著謝之涯的形象,他簡直要追問一句“我冇聽錯吧”
煌音閣閣主失蹤
賀湑幾乎是下意識地聯想到非白,同樣是絞殺完魔物之後,該不會煌音閣閣主也染上魔毒吧
“煌音閣閣主鳴霄,當世僅有的幾位化神大能之一,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。”行重同樣疑惑皺眉。
可若不是因為意外,又是因為什麽呢
“鳴長老所說的失蹤,是指”賀湑委婉問道。
他是真的十分好奇,好端端的一閣之主,化神期大能,究竟是怎麽個失蹤法。
根據鳴風的描述,半月前,煌音閣閣主鳴霄在絞殺完魔物之後,隻給門人留下一句“守好煌音閣”,便消失了,此後任何方法都聯絡不上鳴霄,甚至無法感知其存在。
至於原因……
鳴風麵露為難之色:
“我們若是知道緣由,也就不會向劍尊求助了。”
賀湑點點頭,又在詢問了幾句關於鳴霄的內容,譬如是否認識化為魔物的修士,得到的答案都模棱兩可,便應下幫忙留意這事,同鳴風別過了。
站在舟尾,目送那道豔麗的身影飄回後麵的飛舟,賀湑輕笑了下。
“請人幫忙又不把話說清楚,行重兄,你說這其中會有什麽內情”
鳴風的請求有問題,賀湑一眼就能看出來。
首先煌音閣閣主“失蹤”,聽起來就很荒誕。
再者,鳴霄不過杳無音訊半個月,還不及某些修士閉關的皮毛,便讓鳴風等一眾門人如此如臨大敵。賀湑不信,偌大一個煌音閣,閣主幾日不在,便不能轉了。
鳴風必然是知道些內情的,否則也不會如此心急,向外宗求助,但出於某些原因,他選擇了隱瞞。
行重思索片刻,沉聲道:
“寒劍山與煌音閣往來並不密切,關於煌音閣閣主鳴霄,我所知也有限。”
賀湑奇道:
“竟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。”
行重默然,算是承認了,繼續道:
“在鳴霄之前,煌音閣的少閣主另有其人,名叫鳴徹,是鳴霄一母同胞的兄弟。”
“那為何最後是鳴霄成了閣主,他在與鳴徹的較量中勝出了”賀湑問。
“不,”行重停頓了下,淡道,
“因為鳴徹失蹤了,至今仍下落不明。”
又是失蹤這難道是煌音閣的什麽奇怪傳統嗎
這讓賀湑有些意外,再由此聯想到鳴風對於閣主“失蹤”的焦慮,便也覺得合情合理了。
一麵是隱瞞魔毒的道門,一麵是不懷好意的六王爺,現在又來了個閣主玩失蹤的煌音閣,此行中州論道,當真是精彩紛呈。
“有意思。”賀湑望著飛舟之下的廣闊河山,嘴角勾起一絲若有所思的弧度,神情莫測。
行重以為他是在為這亂七八糟一堆事情而憂慮,便寬慰了句:
“船到橋頭自然直,不必多慮。”
賀湑卻舉起一根食指搖了搖:
“船靠岸之前,還得先定好船票該收多少。”
此等麻煩事,步道忱給他漲點工錢不為過吧
行重:……
回到艙內,賀湑將忘鶴叫過來叮囑了兩句。
“來了這裏,你代表的就不隻是望月峰,而是整個寒劍山。此行步掌門對你頗有期待,切記不可丟了寒劍山的臉麵,你可明白”
小小的人兒低眉順眼的站在賀湑跟前,將養了這麽些時日,忘鶴身上穿著的寒劍山弟子服終於不再空大,臉色也紅潤了許多。
“弟子明白。”忘鶴脆生生地應道,黝黑的眸子一轉,抿了抿唇,
“隻是師尊,弟子不過練氣修為,若是……”
冇等忘鶴說完,賀湑就用一句輕飄飄的“那又如何”將其堵了回去,附贈一個“竟敢質疑本尊”的冷酷眼神。
於是忘鶴立時諾諾地噤了聲。
不久前忘鶴醒來之後,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寒劍山首屈一指的劍道天才,吸引了一眾同輩的擁躉,所有人都在稱讚他是如何在請元大比上鋒芒畢露,而他本人對這段經歷的記憶卻十分模糊。
說模糊也不恰當,他記得自己的確做過這件事情,甚至記得劍在自己手中的分量,記得白光乍現時耳邊驟停的風響,可這段記憶始終像與他隔了一層,如臨水觀影。
對此,賀湑的解釋是他那是神魂有損,感知未全。
縱然接受了這樣的事實,但忘鶴還是時不時地對自己的實力產生懷疑,他一個還冇築基的小弟子,真的有如此威力麽
還是說,他真的是劍道天才
“縱使你修為低微,但你已經切身體會過,修為並不代表一切。”師尊的教導聲聲入耳,撫平了忘鶴心中疑慮。
“是,師尊,弟子記住了。”
“很好。”賀湑端起茶抿了一口,漫不經心道,
“論道大會上仙門百家互通有無,大道萬千,各有其長,你也不妨多多與其他宗門弟子交往一二,或許能助你探尋到自己的道。”
忘鶴如醍醐灌頂,躬身應道:
“弟子牢記師尊教誨。”
賀湑看著忘鶴畢恭畢敬的發頂,頓了下,抬手將小弟子扶了起來:
“此行或生波瀾,若本尊顧及不周,切記保全自己。”
可千萬別像上次一樣,再次昏迷不醒,那他可就束手無策了。
忘鶴聞言,十分動容地望了賀湑一眼,眼見著鼻頭又隱隱有泛紅的趨勢,賀湑頓感頭疼,連忙揮揮手讓他迴歸了弟子隊伍。
不多時,伴隨著四起的塵霧,飛舟降落了。
此次中州論道大會的地點,既不在道門,也不在京觀,而是在京郊一所專門修建的學宮當中,不可謂不財大氣粗。
賀湑等人來得尚早,第二日論道大會才正式開始。
下了飛舟,便見六王爺已然候著,身後站著一列身著襦裙的宮女。
賀湑打眼掃過,察覺到一絲不對勁,微眯了眯眼睛。
“有何不妥”行重注意到他的神情。
“我好像聞到了狐貍的味道。”
為什麽是狐貍的味道,他也說不上來,這股氣味隱隱綽綽,同寒劍山秘境中的妖狐有些相像。
而散發出這股氣味的,正是那些垂首斂眸的宮女。
不待賀湑仔細探究,煌音閣的人也下了飛舟,六王爺那虛偽做作的聲音響了起來:
“謝仙尊,鳴長老,這邊請。”
他示意宮女為眾人帶路,自己則藉口告辭了,臨走前,意味不明地看了賀湑一眼。
賀湑壓根不想探究他那一眼的含義,隻覺此人一走,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。
宮女分作兩列,分別引著兩宗的人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。
寒劍山眾人被安排在北麵休息,而煌音閣則被安排在東麵,看起來是按照宗門本來的方位來安置的,連建築風格,花草裝飾也與之對應。
“像是在這京郊建了個小五境似的,真是不缺錢啊。”賀湑嘖道。
耳邊似乎掠過一聲輕笑,不及分辨,便聽行重一本正經地點評道:
“你這形容,倒是貼切。”
大概是錯覺,賀湑竟從行重這淡淡的語氣裏聽出了點不知從何而來的感懷。
這學宮規模不小,光是寒劍山暫住的院落裏,就有五六座小樓。
按理說賀湑作為寒劍山此行地位最高的劍尊,應當住在主樓,但他卻鬼使神差地挑了院落最靠裏的一座幽靜小樓。
引路的宮女們如潮水褪去,來客也各自進房休憩,院落裏一排寧靜。
賀湑坐在二樓窗邊,憑欄觀察著學宮的佈局,聽見行重的聲音:
“為何挑了這裏”
賀湑想了想:
“可能是望月峰住久了,對偏僻的住所感到親切吧。怎麽突然問這個”
“隨便問問。”行重淡道。
這座小樓其實也冇什麽特別的,隻是多年前,還是弟子的謝之涯跟隨寒劍山長老來此論道之時,也住在這裏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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