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

思有月

首頁
關燈
護眼
字體:
第二章 時夕之鯨
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
 

-

占卜夢境的阿朱告訴她,夢見鯨,會有一個強大的人保護自己,是吉若鯨在天上遊,便是凶。棠珠無視掉後半句,暗暗期待著那個人會是誰、會在何時出現,保護自己,帶她離開夢境。

隻因前幾日,她做了一個夢,夢中的場景,是時值盛夏的江南、亦是她夢迴了千百遍的江南。霞錦洇洇的長空浩蕩,夕色漫抹,雲捲雲舒,一尾通身明澈的鯨遊於天際,間有彩光流轉,宛若飛虹。

此番夢醒後,棠珠尚流連夢中的旖旎,不知怎地,恍惚間誤入了他人的夢境,且是變作蝴蝶的形體,雖為飛掠而過,卻仍是被夢中之人所見,依稀記得那人將輸了棋局,略有幾分險惡。

隨即夢中之人夢醒了來,棠珠方能離開,回到夢境之時,已是過去了一日。但當她睜開眼,一位白衣公子站在不遠處,衣襬在穿堂而過的風中翩躚起落,興以為是謫仙降臨於此,又或是誤入了某某的夢境,怔住了神。

“我有一件事相托於你。”

棠珠從書案上緩緩起身,朝聲音的那方走去,身後的書頁刹那間翻飛出“嘩嘩”的聲響,連同如娟的青絲亦隨風而舞,玉瀲卿也朝著她走來的方向走近她,彼此停在一層散落的珠簾之隔。

“我們可曾見過?”棠珠冇有回答他的話,而是毫無猶豫地問出了這一句,她撥開珠簾,抬眸看入他的眼中,“我是棠珠。”

玉瀲卿聽了她的名字,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一條清澈的溪流,飛花如舟,卻載著縷縷的血絲。忽覺地不適,他轉身坐去了窗下的椅子上,摺扇被緊握手中,而指尖泛了白。

棠珠察覺到他的異樣,竟看周遭,屋中並無任何茶水,便想此外,開口欲道離去,卻至門口又被一股力量往後拉回,撞入了白衣公子的視線當中。

“很快就好了。”玉瀲卿鬆開手,漸漸鎮定下來,沉聲開口道“日前有位公子來閣中相求,想要再夢見你一次,就在今夜。你答應我,我亦可以答應你一個請求。”

“你是宵仙閣的人?是那個可以往來夢境的地方!”棠珠變得激動起來,不由抓住了玉瀲卿的衣袖,朝他投去毫不掩飾的目光,欣喜而期待。

“珠兒,你怎麼答的與這位公子問的不是一回事。”

屋外響起一聲嬌柔,走進來一個萬種風情的女子,一襲妖嬈的紅衣含而不露,襯了身姿嬥嬥,猶是一雙眉眼嫵媚,朱唇攝魄。阿朱嘴上說的是棠珠,目光卻一直在玉瀲卿身上流連,“外頭來的人就是好看,真真地喜歡。”

棠珠隻朝阿朱看去一眼卻冇有理會,抓著玉瀲卿衣袖的手未曾鬆開,她生怕下一刻的鬆手,身前的人就會消失,“我隻是誤入了他的夢中,不過我答應你——”

而這一次地回看向他,玉瀲卿能看到她眼底有著的哀求,他不禁放柔了神情,不再冰冷著一張臉,這份柔和卻不作停留,“我知道你想要什麼,我會說到做到。”語畢,便消失了身影。

“玉、瀲、卿”

棠珠極慢地唸了一遍這個名字,並不覺得陌生,而她知道他是回到現實中去了。百年前她因竊走解藥被罰至夢境,已在虛幻中度過了數不清的年歲。她想去看看皎碧師姐口中的江南,從前總是尋她來說人間風物,待她講累了才肯罷休,可她卻害了皎碧師姐,即便知道真相後,她仍舊放不下心中的糾葛,在心中積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結。

“阿玉,你回來啦!”蓉香哼著小曲蹲在院牆下逗著一隻小狸奴,聽見連廊上的聲響,她也冇有回頭地問了句“阿玉,夢境裡有趣嗎?”

玉瀲卿停下來,笑眯起了眼睛,朝那隻狸奴望去,對蓉香打趣道“再有趣也不如你那小少年有趣。”

自離開宵仙閣後,段青佩不甘心,那一夜他難以成眠,急了一夜、愁了一夜,那麼多的銀子,他不知該如何去尋,可他卻偏生地想要夢到那隻蝴蝶,如有魔力般,將他的心牽引,不能掙脫。

又思了半日,段青佩方下定決心,將墨跡未乾的信托人寄去謝府,不管謝懷雪應不應這一次的邀約,他已在郊外的亭中等候,約莫等了半個時辰,纔等到謝懷雪的出現。

“姑娘,到地方了。”車伕提醒了一句馬車中的兩人,雙兒去付下銀子,謝懷雪掀起馬車的簾子,放眼望去馬車外的景色,不由得歎了一句“郊外竟然還有這等漂亮的地方。”況且還是段公子獨自約她會麵,心情可謂樂樂陶陶。

雙兒扶著謝懷雪下了馬車後,便在不遠處的亭中瞥見一個單薄的身影,她陪著她走過石橋,便不滿地候在了一處,隻謝懷雪一人走去那亭中。

“段公子。”

段青佩被嚇了一跳,轉過身去抱有歉意地作了個揖,朝她訕笑道“謝小姐,依舊是明豔動人。”

謝懷雪掩嘴莞爾一笑“段公子莫要打趣了,今日瞞著家中出來,未作打扮,且路上雇馬車時耽擱了時辰。”

江邊的綠柳乘清風而蕩,江水因風而皺,遠處環抱的青山若筆墨丹青,猶有白鳥扶搖直上於天際,盛夏的日光篩過枝葉,灑落得星星點點,踩在腳下也是樂趣——這般閒愜的光景,謝懷雪甚是心喜,在墨守成規的環境中長大是難以體會的,即便片刻醉倒在這天地間,她也依然有著幾分的清明。

“段公子,今日此番所為何事?”

段青佩有些出乎意料,未想到謝懷雪竟這般直接,正合了他不想委婉的心意,那些編好的理由將要脫口而出,卻看著眼前的人,是如開在春日的一盞桃花,明媚灼灼,欺瞞她的心倒變得不忍起來。

他微微抿了抿唇,隨即轉過去身不敢看向謝懷雪,經是猶豫了一番,才道有一同窗染疾,無奈家中寒素,他亦無分文足夠。說至此,謝懷雪明白了二人的窘境,亦未料到段青佩是要同她救急,興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情。

“大病小病皆不可久拖,想必那位小友定也是心急如焚。我身上無錢物,隻有一塊貴重的玉佩。”謝懷雪解下腰間的玉佩,遞去給段青佩,“段公子拿去典當了罷,願它可解公子的燃眉之急。”

段青佩愣愣接過,看在手中,冰冰涼涼的,他不識玉,但看得此玉佩玉質溫潤細膩,通透色勻,自是上等的好玉,平常人家的難得之物。

“謝姑孃的今日之恩,日後段某必當重謝!”

“這不是難事,我能幫的自是儘力而為。”謝懷雪朝他搖了搖頭,仍是笑得溫柔,“我得趕回府中去了,再晚些天色便暗了,也不能讓雙兒等太久,先行告辭。”

謝懷雪的背影在遠去,段青佩手中緊緊握著玉佩,不知為何,那位佳人的背影些許的寥落,而他心上又是幾分悵然。

華燈初上之時,段青佩方回到城中,隨即拿了玉佩去當鋪典當,契約書上擬了五年的期限,他暗許著五年後要把這玉佩再拿回來,歸還給謝懷雪,哪怕已是物是人非。

再一次來到宵仙閣,那位引路的女童正在門前踢著小石子,蓉香見到站在不遠處的段青佩,便招呼他,奶聲奶氣地喊道“公子!閣主已經在等你了!”

段青佩聽見她這一聲喊,心慌了起來,看了看周圍,所幸這車水馬龍的長街上無人關注著他。他快步走去宵仙閣,朝女童問了一句“小姑娘,閣主怎麼知我會再來?”

“這全天下都是阿玉的,可冇有他不知道的事。”蓉香“嗬嗬”笑了兩聲,便一腳踢開小石子跑入了樓中,段青佩跟著她進了去,卻已不見了她的身影。

“閣主,這次在下備夠了銀子。”

依舊是昨日的那座亭子,這次亭中燃了香,與清涼的夜色很是相搭,今日應是農曆十五,天上清輝月華,灑下的月光與庭院朦朧的燭火交相輝映。

玉瀲卿飲下一杯酒,打開沉重的木匣,並不細數,隻是拿出一錠銀子,合上木匣後,沉聲笑道“足夠了。”亦不知何時出現的蓉香,從假山背後出現,毫不吃力地抱走了那一小箱的銀子。

“贈你一盒香膏,有助於安眠。”玉瀲卿瞧著他憔悴的模樣,許是取到這筆千金,廢了一番周折。

“謝、謝閣主。”段青佩不敢直視玉瀲卿的眼睛,即便獨特漂亮,卻彷彿能將一個人看穿,而在這類人麵前,不能留有半分的心思,否則便會不安。他拿著銀子和香膏,未確認今夜能否夢見那隻蝴蝶,便略顯匆忙地離開了宵仙閣。

重簷亭中又隻剩下玉瀲卿一人,往日的茶換了酒,酒香淡雅,哪怕聞上一聞,身心也會變得軟綿綿。他一隻手支著頭,另一隻手擬作彈琴的姿態,隱約露出手腕處一道長長的疤痕,宛若還是新的傷口,令人觸目心驚,出神的眼中皆是無儘的傷感,

正從閣樓回來的蓉香,便隔著一片鬆竹聽見玉瀲卿的一聲喃喃,她抬起頭望向院牆之上的月亮,眼中裝滿了月明,清澈如水。

——“世人所能一枕黃粱,美夢也好、噩夢也罷,我何時也能夢一場。”

-

『加入書簽,方便閱讀』
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